「羅興亞人」一詞引發翁山蘇姬外交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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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5月7日訊】

近年來,「羅興亞人」的話題已成為緬甸與外界一觸即發的敏感點。2014年,緬甸政府下令,要求媒體和出版物在全境之內禁用「羅興亞人」一詞。而早在今年4月28日緬甸民眾於仰光美國大使館前集會遊行事件之前,西方人因為使用「羅興亞人」(Rohingya)一詞而招致緬甸政府和社會的抗議可謂層出不窮。比如聯合國緬甸事務特使李亮喜(Yanghee Lee),就因為頻頻使用「羅興亞人」一詞以及她所發布的「羅興亞人」人權狀況報告,多次受到緬甸外交部嚴詞譴責。

可以說,「羅興亞人」已經不僅僅是緬甸內部衝突的焦點,更成為緬甸對外關係的一大難題。

近幾年,關於羅興亞人的生存狀態越來越多地受到關注。然而,眾多媒體對於這一複雜問題的報導往往側重於來自羅興亞人的一面之詞,很少有人去問問若開人或是緬甸人的看法。一些涉及到羅興亞人的歷史和爭論經常被有意無意地忽略掉,為世人造成一定程度的片面印象。

下面就幾個爭論的焦點問題,介紹一下緬甸人的看法。

「羅興亞人」一詞是怎麼來的?

緬甸的歷史學家貌貌博士曾引述英國於1824年在英屬緬甸時的人口普查報告,指出報告內並沒有出現過「羅興亞人」這個名詞。

按照孟加拉穆斯林的說法,「羅興亞人」這個稱謂早在阿拉干王國時期就已經存在。而緬甸人則認為,歷史上從來就沒有「羅興亞人」這個詞,它是孟加拉非法移民自己生造出來的,以求得在字面和發音上與若開邦的英文「Rakhine」有所接近、給人以他們很早就生活在若開邦的假象。在英國殖民期間,他們先是被稱為「吉大港穆斯林」、後來被叫作「孟加拉穆斯林」,緬甸獨立後,已經長期生活在了若開邦的穆斯林才有了「阿拉干穆斯林」的稱謂。

1982年,當時的緬甸軍政府頒布了一項法令,所有可以享受緬甸公民待遇的人都必須能夠追溯到1823年(第一次英緬戰爭)之前,其祖先就已經生活在緬甸。儘管這項法令被認為主要是針對孟加拉穆斯林而量身定製的,但是,緬甸確實有能夠證明家族於1823年之前就居住在若開邦的孟加拉穆斯林,而他們並沒有受到升學、工作和遷徙等方面的限制。

2014年3月29日,緬甸政府下令禁止使用「羅興亞人」一詞,並要求這些人登記在孟加拉人的名義之下,就像過去30年來對羅興亞人人口普查的做法,而這也是此次緬甸民眾和僧侶在美國大使館前舉行抗議活動的根據。據緬甸華文媒體「緬華網」報導,在4月28日的遊行事件發生之後,民盟發言人吳年溫於4月30日表示:「我們接受前一任政府所表述的,在緬甸歷史上,從來沒有『羅興亞』這一詞。我們對其他事情不予置評,但我們是接受在緬甸歷史上從來沒有『羅興亞』這一名稱的觀點」。吳年溫還指出,「別有用心的人藉口『羅興亞』這個詞彙做出危險舉動。」他的這一發言,可以被看作以翁山蘇姬為首的緬甸現政府在這個問題上的官方態度。

羅興亞人等同於緬甸穆斯林嗎?

當然不是!孟加拉穆斯林只是緬甸穆斯林的一部分。緬甸人認為,反對「羅興亞人」不等於反對穆斯林,很多媒體報導緬甸佛教徒與緬甸穆斯林的衝突,是一種偷換概念,進而達到危言聳聽的目的。澳洲格里菲斯大學亞洲研究院副教授塞爾斯(Andrew Selth)曾經撰文介紹,緬甸的穆斯林包括來自中國雲南的潘泰人(Panthay,他們是在19世紀中葉大理杜文秀穆斯林政權被鎮壓後,逃進緬甸的)、來自波斯的卡曼人(Kaman)、來自馬來的帕術人(Pashu)等等。

儘管上述這些穆斯林社區與緬甸的佛教社區在歷史上也曾經爆發過衝突,但他們沒有分離主義的傾向,也沒有在歷史上留下大規模驅趕和屠殺佛教徒的血債,今天的緬甸人已經基本上接受了他們成為緬甸公民的一部分。記者曾經在緬甸拜訪過潘泰人和卡曼人的社區,並受邀到他們家中做客,他們與周邊的緬甸其他族裔相處得十分融洽。

羅興亞人是緬甸的少數民族嗎?

羅興亞人一直被國際媒體認為是緬甸的少數民族。但是,緬甸人認為,在若開邦,羅興亞人的數量已經持平甚至超過了原住民若開人的數量。根據不同來源的估計,目前,若開邦境內的羅興亞人從100萬到200萬人不等,而該邦的總人口只有300多萬人,按照保守的估算,羅興亞人和若開人各占100萬,其餘的是緬族、撣族、欽族等其他族裔。而羅興亞人的生育率遠高於其他族裔,其人口增長勢頭令若開人感到恐懼。

再者,在關於若開邦宗教衝突的報導中,很多媒體側重報導佛教徒對穆斯林施加的暴力。但是,正像翁山蘇姬所說的,實際上,雙方都對彼此造成過傷害,暴力並非一方對另一方的單向壓迫。記者在2013年若開邦暴力衝突平息後,曾經走訪過若開邦的幾個主要城市,被焚毀的清真寺和佛教寺廟毗鄰,各自的社區都有大片變成廢墟的住宅建築。而那次事件的起源,卻是由三名穆斯林青年強姦一名佛教徒女孩致死而引發的。那場暴亂持續了數個月之久,造成近百人死亡。

翁山蘇姬的困局

2013年,翁山蘇姬在歐洲訪問時,曾被問及羅興亞人是否屬於緬甸國民,她給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回答:「我不知道。」這個答案的結果是,翁山蘇姬不僅招致了西方媒體的批評,認為她沒有勇氣幫緬甸的弱勢群體說話;同時也導致了很多緬甸人的不滿,認為她在非法移民的立場上模稜兩可、不夠堅定。真是兩頭不討好。

去年11月緬甸大選之前,當翁山蘇姬再次被問及該問題時,她的回答變成了,「在這個問題上,孟加拉國也應該負一定的責任。」不管是從前的含糊其辭,還是現在以鄰國為擋箭牌,翁山蘇姬必然清楚,在這個問題上,如果她出面聲援羅興亞人,就違背了緬甸的民心所向,使民盟在大選之際處於極為不利的境地。

而4月28日的遊行示威事件後,民盟發言人吳年溫的表態更是說明,緬甸政府在短時間內,很難改變對待孟加拉穆斯林的政策。這恐怕不僅僅是出於政治上的考量。記者在8次前往緬甸的採訪過程中,所遇到的緬甸政府官員、學者、商人、宗教人士、在野黨派人士,無不對這個問題採取著一致的立場,這是否能夠說明,緬甸人從不認為自己在道義上有什麼問題?

面臨著來自聯合國官員、人權組織、非政府機構的巨大壓力,緬甸政府和民間對於「羅興亞人」這一問題的反彈情緒越來越嚴重。2015年,被美國《時代周刊》稱作「佛教界賓拉登」的緬甸僧人維拉督(Wirathu),不僅帶領緬甸佛教界發起抵制穆斯林的運動,更出言不遜,怒罵譴責緬甸人權狀況的聯合國特使李亮喜是「娼妓」、「婊子」。儘管維拉督的言行在緬甸佛教界也受到了一些批評,但卻絲毫不能阻止這位言語激進的反穆斯林宗教人士成為緬甸民眾擁戴的領袖性人物。

這次在美國大使館前的遊行示威活動,可視作緬甸人對國際社會一邊倒支持「羅興亞人」的反感進一步升級的表示。在民盟主導的緬甸新政府仍然立足未穩的時候,在緬甸軍隊仍然虎視眈眈於新政府政策走向的時候,翁山蘇姬不可能對「羅興亞人」的問題做出根本性改變。1962年吳奈溫的軍事政變在緬甸人心中仍然記憶猶新,正像一位若開邦教師對記者表示的那樣,「要自己的地盤還是要民主,一旦遇到了這樣的問題,民主恐怕就不是第一選擇了。」

緬甸外事部常任秘書昂林對美國之音記者所作的表述 ---- 「如果美國大使館能夠避免使用這個稱謂,我們會很高興,」而繼續使用這個詞,將「不會對我們有什麼幫助」 ---- 實際上傳遞出了翁山蘇姬政府的一個信息,即,就「羅興亞人」的人權問題向緬甸人施壓,不會對翁山蘇姬的新政府有任何助益。事實上,如果西方社會仍然在這一問題上揪住緬甸人不放,不排除翁山蘇姬與西方社會決裂而倒向中國懷抱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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