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首宗跨性别“转化治疗”诉讼 原告获医院赔偿
【2024年12月8日讯】
河北一名28岁跨性别女子凌儿(化名)日前就被强制接受备受争议的所谓“转化治疗”(conversion therapy)一事,入禀法院控告当地一家医院。《纽约时报》报道,这是中国首宗涉及跨性别人士的转化治疗诉讼。医院最终在10月同意向凌儿作出可观赔偿,赔偿金额依双方协议不得公开,但据凌儿透露,赔偿金足以让她展开崭新生活及创业。医院并无承认任何过失。
凌儿本来并未打算提出诉讼。她自小在河北省偏远山区农村长大,自幼已意识到自己的性别认同有别于生理性别,喜欢与女孩相处。就读职业学校期间,她确认自己是一名跨性别女性,遂开始服用雌性激素及穿着女装。然而,2021年向父母坦白性别认同时,却遭斥责“丢尽家人颜面”。
2022年应父母要求到秦皇岛九龙山医院就诊时,凌儿向医生解释自己并无问题,只是父母无法接纳其性别认同,并坦言虽感焦虑抑郁,但程度不严重。医疗及法律纪录显示,医护人员留意到凌儿思路清晰,说话速度正常。然而,凌儿仍被诊断患有焦虑症及“自我不协调性取向”(ego-dystonic sexual orientation)。在凌儿多番反对下,医院仍在其母亲要求下将其强制留医。
凌儿被囚禁在医院长达97天,期间尽管一再恳求准许离开,仍被迫服用精神科药物,并接受七次改良电痉挛治疗。医生虽从未明言电击疗程是为扭转其性别认同,却曾劝喻凌儿剪短头发、穿着男装,并明确表示他们认为跨性别身份是错误的。凌儿表示:“医生根本不听我说的任何话,他们认定我有病,我就是个病人。”
出院后返家的凌儿赫然发现,父母已将她的女装及化妆品尽数丢弃。尽管她最初仍尝试以男性身份生活,最终仍于去年9月决定断绝与家人关系,离家出走。
往后数月,凌儿辗转多个城市,曾因性别认同问题多次求职不果,甚至求职女服务员亦屡遭拒绝,更试过需要露宿街头。她在网上LGBT社群寻求安慰,认识居于美国的倡议者陈君蜜等人,建立一个在河北山区农村家乡无法想像的支援网络。在他们鼓励下,凌儿最终在今年7月下定决心入禀法院控告医院,并在他们协助下物色律师。律师曾建议凌儿一并起诉父母,但她难以狠下心肠。
医院辩称并无不当,强调中国法律容许在家属同意下,将被诊断患有精神疾病而无法自主决定的人士强制留医。医院最初只愿意支付凌儿索偿八万元人民币的四分之一,经过数月谈判,双方终达成协议。凌儿表示赔偿金足以让她租住公寓、开设小店或经营街头食品摊位,并开始为性别重置手术存钱。她梦想成为艺人,在直播应用程序演奏乐器或与观众互动交流。
凌儿认为胜诉部分归因于主审法官的同情,“法官对我的态度是‘你就是你,无人能改变你’,假如所有中国家长都能如此,我们群体的问题便能轻易解决。”她期望中国能就不同性别认同制定法律保障及加强教育,“单凭我一己之力远远不足,我们需要姊妹们团结一致,共同站出来,携手改善中国跨性别人士的处境。”
这宗官司在中国LGBT权益斗争史上是一大突破。近年在国家主席习近平的高压管治下,不少LGBT倡议组织被迫解散,骄傲月活动亦遭取消,民族主义者将LGBT行动抹黑为外国势力,展示彩虹旗者亦受惩处。尽管如此,有评论认为,凌儿诉讼案获主流媒体正面报道,反映中国社会对LGBT群体的接纳程度有所提高。陈君蜜指,这为LGBT人士继续推动改变创造空间,即使相关倡议行动大致被封杀,“我认为政府也在学习。”
强制电疗反映社会问题
跨性别人士灵儿(化名)被送入精神病院接受7次电疗后,决定控告该院。此案背后,反映出跨性别群体面临的医疗困境,亦凸显社会对他们的认知有待提升。
现年27岁的灵儿,生理性别为男,但性别认同为女。两年前,她被父母送往某精神卫生中心,被诊断患有“焦虑障碍和性取向不协调”,随后住院97天,接受包括改良电痉挛治疗(MECT)等疗程。
今年8月,灵儿状告该院,案件在网上开庭审理。庭上,院方辩称电疗旨在控制病人情绪及改善认知,并非扭转性取向;灵儿则指院方在其不同意下强制入院及进行不必要治疗。
某三甲医院跨性别诊疗专家王明(化名)向本报表示,医学界已不再将跨性别视为精神疾病,医生应协助他们接纳自我,“跨性别人士或有不同程度性别焦虑,建议他们经充分自我探索后,选择合适疗法纾缓焦虑。”
本月中,灵儿向本报透露,案件有新进展,双方在法庭调解下达成和解,院方同意赔偿6万元。
跨性别者易遭误解
灵儿自述,她自小爱与女生玩,大学时透过资讯了解到自己是跨性别者。跨性别泛指性别认同与生理性别不一致的人士,包括跨性别女性、男性及性别酷儿等。
灵儿曾从事艺人及网络直播工作,她在社交平台经常女装示人。她说:“当艺人时,我发现自己以女性状态生活很自在,身材条件也适合扮演少女。”但此举令父母不解,双方多番争吵。
2022年,灵儿与父母关系恶化,母亲决定带她就医。灵儿说,就医前她曾带父母咨询北京一家三甲医院的跨性别专家,希望借此让父母了解接纳自己,但收效甚微,最终被送入精神卫生中心。
该中心为当地唯一集预防、诊疗、教学、科研、康复于一体的公立精神专科医院。据灵儿病历显示,2022年7月,其家属向医生表示,灵儿因性取向问题常与家人争吵,情绪不稳。门诊以“恶劣心境”为由,将其收治住院,诊断为“焦虑障碍和性取向不协调”。
住院期间,医院发现药物疗效不佳,遂告知灵儿父母,于住院第2个月起为其进行共7次MECT。灵儿多次要求停止治疗但遭拒,直至去年10月因费用问题出院。今年在友人帮助下,她决定控告医院侵权,索赔8万余元。
去病理化已成共识
围绕医院诊疗,灵儿的代理律师提出两大质疑:一是将灵儿诊断为“性取向不协调”是否合理,二是对其进行MECT是否必要。
世界卫生组织2018年发布的《国际疾病分类第11版》已将跨性别从精神障碍分类中移除,改称“性别不一致”,强调其去病理化。医学界普遍认为,跨性别者非精神病人,对其治疗应改用内分泌科的激素或手术疗法。
王明指出,使用MECT须符合适应症,如药物及心理治疗无效,可用于治疗严重抑郁、精神分裂、顽固性疼痛等;当病人有自杀、拒食等危及生命的症状,亦可考虑MECT。
那么,医生该如何帮助跨性别者?王明认为,医生应协助其接纳自我,缓解因“心身不一”带来的焦虑。“有些人可透过易装、倾诉等生活方式纾缓焦虑,若此法有效,可维持现状,免承担医疗风险;若无效,再考虑医疗手段,但目的并非改变其性别认同。”
医疗体系亟待完善
事实上,跨性别群体求医并非易事。据2016年统计,中国约有400万成年跨性别者。2021年一项调研显示,逾70%跨性别者有不同程度性别焦虑,高达86%曾通过脱毛、束胸等方式遮掩改变性征,约2/3因此感到疼痛。
目前,跨性别者欲接受性别肯定医疗服务,须先到精神科就诊,医学上仍沿用“易性症”一词。据去年发布的《中国易性症多学科诊疗专家共识》,易性症诊断须由三级医院精神科或心理科做出,需经病史采集、辅助检查、随访一年等程序,最后由两位副主任级以上医生初诊及复核。
此外,国内诊治“易性症”通常须获家长知情同意,这将许多跨性别者阻于正规医疗之外,导致其私自用药、滥用药物的现象十分普遍,严重损害健康。
有鉴于此,专家建议落实去病理化,完善医疗体系,加强对医护人员的培训,尊重跨性别者的身体自主权。王明坦言,灵儿案反映出社会认知度不足,医疗体系有待健全,“不少精神科医生对跨性别诊疗缺乏了解,加上院方采用的诊断标准不一,可能引发争议。”
王明认为应从医学教育着手,“一些精神科医生在校期间或从未接触相关知识,面对跨性别病人时经验不足。近年国内大力推动制定相关专家共识、指南,希望将跨性别诊疗知识普及到精神专科院校。”这需要较长时间,但意义重大。
10月31日,河北省秦皇岛市昌黎县人民法院作出一项裁决,判决一名28岁自幼被登记为男性的变性女子凌儿(化名)获得赔偿人民币6万元,创下全国变性人士透过法律途径维权的最高纪录。凌儿入禀控告当地一间医院在未经她同意下,强行对她施行多次电击治疗,企图改变其性别认同。全国同性恋、双性恋、跨性别者及双性人(LGBTQ+)权益倡议者形容,是次裁决标志着内地跨性别群体权益得到重大突破。
现年28岁的行为艺术家凌儿去年向父母表明自己是一名跨性别女性,却遭到强烈反对。去年7月,凌儿被送入秦皇岛市第五医院,被诊断患有“焦虑症及性取向障碍”。凌儿在医院被囚禁97天期间,共7次被强行施以电击治疗。尽管凌儿认为自己是异性恋,与性取向无关,医院仍坚持其“性取向有问题”。
凌儿向法院陈述,每次治疗后她都会昏迷,亦在非自愿情况下接受治疗。电击对她的身体造成严重创伤,令其心脏持续出现问题,需要长期服药。凌儿认为,医院试图“矫正”她的性别认同,迫使她顺从社会期望。
中国现行《精神卫生法》规定,除非病人有伤害自己或他人的风险,否则不得在非自愿情况下对其实施精神治疗。耶鲁大学法学院研究学者龙大瑞指出,医生以药物或电击治疗来“扭转”同性恋或变性人士取向的做法,是在治疗一些根本无需被诊断的事情,做法具侵略性且有害。
中国传媒报道,凌儿的主诊医生8月时声称,倘若凌儿的父母因女儿的性别认同而自杀,凌儿可能会对父母的安全构成威胁。目前国内就类似案件的判例寥寥可数。2017年,一名同性恋男子被强制在精神病院留医19天并服药“治疗”同性恋,最终获得人民币5000元赔偿。2014年,一名同性恋男子入禀控告一家诊所,指该诊所声称可透过催眠及电击“治愈”同性恋。法官最终裁定同性恋并非可以“治愈”的疾病,故诊所涉嫌虚假宣传,须赔偿原告人3500元。
中国于2001年将同性恋从官方的精神障碍列表中剔除,惟仍保留有关性取向困扰的诊断,令部分精神科医生得以兜售各种身心疗法来“治疗”同性恋,而凌儿的案例则涉及性别认同。虽然中国最新版本的医疗指引已废除相关诊断,但在医院的执行及教育工作仍未尽如人意。
一位不愿具名接受外媒访问、于内地从事跨性别医疗服务的医生表示,问题的症结在于业内缺乏相关意识。当医院接收跨性别病人时,“他们不知道如何治疗,以为使用电击等方法有帮助,实际上是错的。他们之所以作出这种选择,是因为缺乏相关知识。”2019年一项针对385人的研究发现,近五分之一的中国跨性别青年表示,曾被父母强迫接受性倾向扭转治疗。
秦皇岛市第五医院拒绝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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